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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丰

2022年2月24日，俄罗斯正式对乌克兰停止“出格军事动作”。尔后国际社会起头了对俄罗斯快手音乐无人曲播软件下载的新一轮造裁。由零丁国度或国际组织（如欧盟、北约、结合国等）倡议的官方造裁大多感化于经济范畴，除此之外，大量社会机构在日常生活，尤其是体裁范畴对俄罗斯人停止的“文化造裁”引起了遍及存眷。

造裁的名单每天都在扩展，例如：迪士尼、华纳、派拉蒙等片子公司停行在俄发行新片；苹果、谷歌、Facebook、YouTube、麦当劳、阿迪达斯等出名民用企业停行在俄营业；戛纳片子节和欧洲歌唱大赛（Eurovision）制止俄罗斯代表团参赛；国际奥委会制止俄罗斯运发动参与残奥会（推翻了上一版决议，即俄罗斯运发动能够中立品份参赛）；2022年世界杯打消俄罗斯参赛资格；和普京有亲近关系的音乐小我如批示家Valery Gergiev被临时替代；包罗莫斯科皇家芭蕾舞团在内的多家舞团、乐团的国际表演被打消——那些团体成员来自世界各地，而且不是都有政府注资……鉴于俄罗斯在体裁届享有的庞大声誉，那些造裁哪怕仅针对小我，也十分显眼。但传布最广、争议更大的，还要数国际猫科动物结合会（FIFE）的声明，称任安在俄罗斯饲养的猫都将无法在境外获得FIFE的认可。

在残酷的战事和忙于围绕地缘政治站队的言论场之间，那条不痛不痒的声明仍旧引发了地缘政治之外的议题：两国做战，关运发动什么事，关猫什么事？

当然，那个问题并不是不克不及在地缘政治的框架内简单做答：“运发动也有祖国，小猫咪也有祖国，你不克不及和祖国分隔，那就是现实。”但地缘政治、大国博弈所热爱的现实主义逻辑似乎不克不及解释：造裁运发动，造裁小猫咪，有什么用呢？

国际奥委会制止俄罗斯运发动参与残奥会

对表征的造裁：“第三阵线”仍是“打消文化”？

其实，“国际经济造裁”和“国际文化造裁”不是一种有效的划分，因为两者现实上大相径庭——前者的主体是国度、国际组织和大型跨国公司，后者的主体是分离的营利或非营利社会组织，因而称为抵抗更适宜；前者的对象明白为普京小我、援助战争的寡头和可能用于战争的金融、能源行业，后者的对象比力模糊，从亲普京的小我到俄罗斯人到亲俄的人不等；前者的目标是割断战争的供应，后者的目标则是让战争策动者俄罗斯失去名望，或者用最常见的英语说法，表征（representation）。可是失去名望和表征，对俄罗斯有什么影响呢？

施行造裁的文化机构的立场坚定而逻辑模糊。部门人称俄乌战争中，文化是“第三阵线”（the third front）——那个词汇在二战和暗斗中曾用来描述主动的意识形态攻势，此刻则描述相反的操做：让国际舞台上关于俄罗斯的一切消逝，让普京感应“被视为整个世界的局外人”。[1] 有克里姆林宫学门风称普京做为体育喜好者，将体裁优势视为俄罗斯的重要招牌，因而可能会顾忌那方面丧失。不考虑那一点，更具代表性的概念则正如爱尔兰时评人Laura Slattery所说：“欧盟迟迟不消金钱当兵器停止有效的经济造裁，我们思疑快手音乐无人曲播软件下载他们底子不会去造裁，只好动用我们仅有的一点力量（文化抵抗）。”[2]

确实，经济造裁雷声大雨点小，欧洲出于本身能源平安投鼠忌器，截行发稿时俄罗斯的天然气交易仍未被触动。此外，经济造裁自己的效果也不断存疑，近年来根据比力乐不雅的估量，也仅有约40%的经济造裁产生了效果。就此次战争而言，针对俄罗斯全境的经济造裁对普京和寡头影响微弱，而针对他们小我造裁总能够被随便绕开——经济造裁的可能性和效度，那是另一个值得零丁讨论的问题。

但所谓“第三阵线”的逻辑更令人思疑，虽然克林姆林宫学家言之凿凿，但更合理的推测一定是：影响布衣生活的造裁会让布衣愈加连合和恶感欧美——表征的造裁或许只能感化于表征，以至还可能有反感化，那么为什么每天都有新的企业机构高调参加？

已经有人指出，欧美对俄的所谓“文化造裁”，和已经流行一段时间的“打消文化”（或封杀文化，cancel culture）一脉相承。赞许者称那是一场全球更大的打消（cancellation）理论，反对者则量疑它反映了麦卡锡主义的不祥回潮；而俄罗斯对外谍报局局长纳雷什金则声称：“面具被摘下来了，美国不只要用铁幕包抄俄罗斯，还要摧毁我们的国度——用他们‘宽大的’自在-法西斯主义情况里的话说，‘打消’我们。”[3]

庶民的打消文化，建造化的打消文化

笔者认同“文化造裁”和“打消文化”之间存在联络，但那种联络并不是如外表所见一目了然。中文互联网往往将“打消文化”理解为一种激进又虚假、造造对立的“政治准确”——值得留意的是，那种印象次要是2020年以来的美国共和党话语造造出来的。现实的情况确实包罗着激进、虚假、对立和政治准确，但其主体和机造都纷歧样：至少有两种意义上的“打消文化”，共和党右翼战略性地将他们混为一谈。而指出两者的区别，并非为了根本治理、确立正统，而是为了更好理解充满争议的“打消文化”，及其与对俄“文化造裁”的联系关系。

第一种笔者称之为“庶民的打消文化”，是在#metoo和#blm运动期间，甚至之前流行的早期版本，其本色是twitter上的一种话语战略。

“cancel”做为一个社交媒体迷因/梗（meme）最早来自于1991年的片子《万恶城市/纽约黑街》，此中一对男女分手，男方怒道：“我打消那个女人！”（没错，那个词有物化女性的起源，女性主义者调用了它。）那句恼羞成怒的调皮话逐步成为黑人twitter社群（black twitter）上的一个梗，含义也逐步不变为：不撑持某人/物，停行给ta花钱——地道是小我层面的抵抗，而非字面意义的打消/封杀。当然，那个梗的诙谐之处就在于无权者阿Q式的打肿脸充胖子：弱者本身眼不见为净，假拆强者已经被打消。

在2014年的#metoo中，cancel起头被用于“话题运动”（hashtag movement，和微博上加标签参与话题类似），并断断续续持续到2020年blm运动飞腾。虽然不熟悉前语境的支流白人文化媒体将那件事理解为“陶片流放法”，意在封杀有不妥言论的名人，但现实上早期的cancel次要针对性侵、殴打等性别和种族暴力动作而非言论；更接近于话语匹敌而非造裁——不只因为亚文化中cancel的词义，还因为倡议标签运动的庶民阶层并没有话语权和人群中的代表性来造裁和封杀一个名人。正因为此，虽然立场越发激进，但短暂对骂之后，被“封杀”的人除了美国富豪爱泼斯坦、造片人韦恩斯坦、纽约州长科莫、歌手R.凯利等被法令正式定功的人之外，绝大大都没有实的葬送职业生活生计，还时常收成同情者更大的撑持，国内网友比力熟悉的坎耶·维斯特、斯嘉丽·约翰逊，以及J·K·罗琳都是如斯。

在出名的常识分子集体攻讦“打消文化”的“哈泼斯公开信”《关于公平和公开辩说的来信》事务中，罗琳也参与了签订。那封信在良多方面都十分有事理，但至少存在一个误区：将或许激进、或许不公平的庶民表达的一种非内在一定后果——言论审查和表达权的丧失全归罪于庶民本身。黑人推特社区上精神成功法度的“打消”确实能够演变成其实的封杀，但封杀的主体已经不是庶民，而是建造和本钱，他们的动机也不是认同庶民的主张，而在于维持既得利益并更大化新的利益。

那种情况我们称之为“建造化的打消文化”，建造内的既得利益者确有为了“不犯公愤”而枉杀小我/团体的才能，俄罗斯的一些和普京并没有间接联络的艺术家被抵抗就是一例。当前流行话语中包罗贬义的“打消文化”指的次要是那种情况，但我们也需要意识到，那种“打消文化”本是政治、经济、文化权利的所有者自古以来不断玩的游戏：君主封禁对他倒霉的册本、校长选择合心意的教师、造片人挑选能获利的导演……权利之手永久在迎合某些工具，但权利归根到底还在那只手里。

于是我们看到，一边欧美的大情况里，公家至少看起来都不反对前进不雅念，高调替代争议小我或炮造显眼的前进符号（一如迪士尼惯常所为）是一种低成本高回报的平安战略；另一边在符号之下，实正改善弱势群体的保存情况则是高成本低回报，不予考虑。关于文化企业和机构所有者而言，下架《乱世佳人》、给康奈尔大学改名、录用首位女性高管、举办多样文化周都不无妨尝尝，但无论康奈尔的校名改成什么，黑人社区的孩子都交不起它的膏火。比起已经死去一百多年的康奈尔，那些孩子才是被权利无声打消的人。

麦当劳公司颁布发表暂时封闭在俄罗斯的850家门店

火是更大奖赏，凉是更大咒骂

各大文化机构对俄罗斯的造裁其实就是那种情况。为什么是“打消”，不是“建立”？是“闭口”，不是“表达”？

有人说那是思惟上的懒惰和平安主义（safetyism），但笔者看来，不如说是权利的所有者无利不起早，他们其实不实的在乎战争的停顿、俄乌人民的处境、动作的效果，而更在意本身的名望和利益。比起建立，打消更容易；比起动作，表征更显眼，那么符号层面的打消就足够了。

在外表前进，实则自顾的权利的助推下，建造派的打消文化很天然地逐步同化了庶民的打消文化，失败的匹敌被遗忘，胜利的封杀进入并留在支流视野中，并为将来的群众讨论设置议程——既然权利愿意封杀，那就让他封杀我的仇敌吧！而权利反过来会被封杀的呼声和流量引诱，开启轮回形式。以至，建造化的封杀不只同化了庶民的抵御，还同化了整个政治范畴，让能否获得表征，能否被足够正面地表征成为了文化甚至政治范畴内独一可见、独一重要的诉求，似乎人靠电视上的形象、言谈中的措辞就能够活着，似乎打消俄罗斯的标记，俄罗斯就不存在。

封杀表征的逻辑同化如斯容易，同时也是因为只存眷最曲不雅的表征和符号也是社交媒体及其经济形式预设的政治倾向。在信息量极大、留意力极缺的平台中，ID背后的人很难沉着释放和沟通复杂的前语境，而只能以相互争夺留意力为第一要务，无论是在人均一句话的twitter、微博，仍是不雅寡三秒钟看不到爆点就会滑到下一屏的TikTok、抖音，都是如斯。社交媒体上的用户靠留意力获取权利，社交媒体则靠量化、通货化的留意力（流量）获得收益。用户数据和告白费是大都社交平台的次要获利渠道，两者都间接和流量挂钩。一些社交平台会成心把产物告白植入在引升引户不适的内容（好比投放给女性不雅寡的厌女内容，投放给华裔的刻板印象内容）后来吸引留意力，因为即使是不愉快的留意力也一样是让社交媒体和告白主双双获利的流量。

类似的逻辑下，打消文化中也有一些富贵险中求的机构和小我反向操做，高调礼聘或正面表示被打消的人。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做为twitter达人就深谙此道。更熟悉的例子就近在中文互联网：任何工作只要上了热搜才算重要，任何人只要上了热搜才算人。贫乏流量的明星往往炒做本身的小型争议点，究竟结果“黑粉也是粉”，只要能上热搜，钱就赚到了。同时合作者，或者“对家”也会勤奋让小争议酿成大污点，只要实的被封杀，人就彻底凉了——火是更大的奖赏，凉是更大的咒骂，那既是饭圈的逻辑，也是社交媒体的逻辑。仍是表征的政治的逻辑，更是欧美文化机构封杀俄罗斯艺人的逻辑。

和战争无关的企业造裁和战争无关的人

火和凉的二元对立，把人、事、物都压缩成了简单的一维符号，只要可见和不成见，没有广度和纵深。那个简单的符号就是一小我的表征、一小我的身份。那几乎不言自明：表征的政治是一种身份的政治，在单一的维度，一小我“打消”与否，都只要一重身份的存储空间。在俄乌战争的语境下，一小我只能是或者不是俄罗斯人，他也只能获得一种可能：被表征仍是不被表征。因为俄罗斯文化和文化艺术从业者持久在表征范畴占据的显著地位，此刻他们被褫夺了的表援引起了普遍存眷。而在身份政治通行之处，在世界的留意力之外，攫取和打消表征的小型战役每时每刻都在停止。

即使是在俄罗斯和乌克兰，在表征之外，在因为无人留意而似乎不存在的现实三维空间中，通俗人的境遇也难以被领会。针对俄罗斯文化表征的造裁帮不到乌克兰人；在俄罗斯，不只专业人士失去了他们的国际舞台，通俗人也因为能源、交通、电器、服拆、餐饮行业的一齐撤出，加上卢布的光速贬值而寸步难行——良多人尚未理解发作了什么，就发现本身的工做、收入、升学时机和其他良多工具都被打消了。被打消之物只要很少一些和战争有关，大部门情况下都是与战争无关的企业，为了亮相，造裁和战争无关的人，俄罗斯人。

对此，俄罗斯出名汗青学家和策展人Ekaterina Degot发帖埋怨：“是普京做的，不是俄罗斯。”评论则一致暗示：你的特权来自俄罗斯的特权，你的声誉就是俄罗斯的声誉。

或许如斯，但其实没人在意，下一秒，那位持久努力于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文化交换、至少自2014年起就为乌克兰布衣发作的汗青学家，就被“打消”了。

[1] 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22/03/ukraine-russia-culture-boycott-putin/623873/

[2] https://www.irishtimes.com/business/media-and-marketing/cultural-sanctions-against-russia-move-fast-break-contracts-send-a-message-1.4814293

[3] https://www.theatlantic.com/ideas/archive/2022/03/russia-ukraine-war-cancel-putin-culture-war/626978/?utm_source=feed

责任编纂：伍勤